陈兵

  转业前服役于网络空间部队上海某部

 

  “营区外的柳叶掉光的时候，就代表着你们从一名地方青年成功转变为一名合格的中国军人。”当年军校学员队教导员的话语还时常在耳边响起。“昔我往矣，杨柳依依。”如今，窗外的柳树又长出一片荫绿。

  蝉鸣渐密，桌上的日历七月也已经翻到了最后，曾经总觉得“退役”是某个遥远的时间节点，直到接到转业通知那天，望着营区外渐次亮起的灯火，“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”，这句箴言像块沉重的砝码坠在心头。军营的砖缝里渗着十八年的汗与血，此刻要重新学习用文人的笔触丈量祖国经济发展的引擎，才发现钢枪磨出的茧，竟成了握不住钢笔的桎梏。徐志摩在《再别康桥》里写到“我挥一挥衣袖，不带走一片云彩”，可那些用青春刻进骨血的印记，不是日不落的金柳，也不是翡冷翠的柔波，又岂是挥一挥衣袖就能割舍？

  前几日返回营区，与昔日的战友叙旧，正值开饭时间，一队队整齐的队伍从我们身旁走过，如钟摆般整齐摆动的手臂，青春昂扬的步伐，在我身旁喊起了最嘹亮的口号，似乎在讲述散落在时光里的故事，也似乎在向我依依道别。脑海中回响起了《怀念青春》的旋律，“怀念啊，我们的青春啊，昨天在记忆里生根发芽”。那些被晒得发白的被角、被磨破的袖口、被汗水浸透的领口，此刻都成了记忆里的星子。

  离开时，暮色漫上营区围墙，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。我回头望了望，营区的柳树正站在风里，枝桠间漏下的光斑，在暮色里明明灭灭。在岗亭站岗的是正好是我当年带的新兵，如今已经成了带着新兵站岗的老班长，见我过来远远的便敬起了军礼，我见他喉头动了动，却始终没有说出那句“再见”，也许不说再见，那些根植在心底的东西就不会被岁月侵蚀吧。

  风掀起柳叶，吹得柳枝沙沙作响。十八年前，营区外的柳叶落尽时，我带着“合格军人”的勋章走进军营；如今，柳色又新时，我揣着同样的热忱，要在地方的新战场，再守一方烟火人间。或许转业不是终章，而是另一种行军。当迷彩褪成记忆的灰，新的迷雾正在眼前舒展。那些在无形战场上淬炼的韧劲、在硝烟炮火上铸就的脊梁，终将在某个街角、某盏路灯下，以新的姿态重新拔节。就像柳树年复一年地绿，军魂也终将在岁月褶皱里，找到破土的新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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