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板门店谈判前,我们冒着枪林弹雨去前线慰问演出


韦德锐,男,87岁,志愿军24军70师文工队文艺兵,1952年秋赴朝参战


1952年,我16岁,在24军70师文工队当文艺兵。这一年秋天,我们部队在嘉兴登上火车,从华北平原到东北平原,一路向北疾驰。经过三天两夜,火车抵达鸭绿江边的集安地区。我们在集安休整了一天,便在“雄赳赳气昂昂”的战歌声中跨过了鸭绿江桥,踏上了朝鲜国土,开始了半个月的“千里夜行军”。

当时我们军要去朝鲜东部的元山港接防。由于敌人控制着制空权,大部队白天行军目标太大,可能遭到敌机袭击,所以我们都是白天休息、夜晚赶路。我虽然已经参军三年,但因为一直在文工队,还没闻过硝烟味,面对这种情况心里不由得紧绷起来,不知道在神秘的夜色中会发生什么,也不知道等待我们的会是什么。

越向朝鲜腹地深入,战争的气氛越浓。月色下,不但看不到城市,连村庄也都只剩一片废墟。天空隐隐传来飞机的轰鸣声和炸弹爆炸声,耳边只有急速行进的脚步声,和不时传来的“跟上!别掉队!”的口令声,还有公路上一辆辆用树枝伪装的炮车、运输车呼啸而过的声音。

我们这些初上战场的学生兵越走越累,上下眼皮直打架。队长见我们一个个东倒西歪的样子,就传口令:“原地休息!”一听到这口令,大家原地坐下,立刻进入梦乡,10分钟后站起来继续往前走。

有一天,朝鲜人民军向导跟我们说:“今夜要通过一处敌机封锁线,大家机灵点,千万不能打瞌睡。”之前有个连队在过封锁线的时候没关汽车灯,就被炸弹炸死了很多人,所以我们一听到封锁线就高度警惕。

天黑以后,我们整装出发。接近封锁线时,汽车喇叭声此起彼伏。原来这是一处中转要道,去前方的军车都要从这里通过,所以敌机日夜封锁,试图切断我军运输线。但当我们随师直属机关通过封锁线时,天空异常寂静,没有发现敌机,所有人都平安通过了。

很快冬天到了。朝鲜的冬天特别冷,我们当时早上起来刷牙洗脸,就是跑到河边敲开冰面,从冰河里舀一点水刷个牙、洗洗脸。毛巾都没法用,因为打湿了的毛巾很快就会冻成硬块,一敲就裂开了。洗澡也很困难,因为长时间不洗澡,我们毛衣里都是虱子。后来我们找来一个很大的汽油桶,抬到山上的树林里,再从冰河里舀来河水,把砍下来的树枝放在桶底下烧,就这样烧热了一桶水,然后大家排队洗澡。

不过,我们那时候的条件已经比第一批入朝作战的战士们好多了。部队发了棉大衣、棉手套、口罩、耳罩等防寒物资,我们就在这样的环境中坚持排练节目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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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朝鲜的那段时间,最让我难忘的事是去五圣山为前线战士们演出。那是板门店谈判前夕,美军为了能在谈判桌上更好地讨价还价,又一次对我军阵地发起了进攻。为了鼓舞士气,师首长要求文工队组成若干小分队去前沿坑道慰问演出。那天下午,我和音乐小分队的任壬珠、文化科的叶科长在通信兵带领下,向五圣山的一个坑道进发。我背着一只小鼓和二胡,壬珠拎着小提琴,叶科长背着留声机和唱片。

我们一路快走,暮色渐合时,一座鱼脊似的山峦赫然出现在眼前,这就是五圣山。此时,从美军阵地那边打出的探照灯光在我方阵地上交叉照射,阵地上亮如白昼。阵地并不见人影,但自动武器间或发出爆豆般的响声。通信兵说这是无目标的封锁性射击,打打停停。他关照我们脚步要轻,因为敌人闻声就会射击。

我们压低姿势放轻脚步疾行,登上半坡,眼前出现了一条S形的壕沟,深度达到肩膀。通信兵领我们跳下壕沟,叮嘱道:“弯下腰,一口气往前跑,千万别弄出响声。”壬珠是个胖姑娘,越跑越紧张,一不小心琴盒盖开了,小提琴落地,她不由“哎呀”叫了一声。这一叫马上引来了一阵自动武器的枪声,击起的尘土下冰雹般落进了坑道。通信兵赶忙喊道:“蹲下!别动!”这时,营地指挥所那边也响起了激烈的枪声,这是我方在压制敌人火力掩护我们。我们有惊无险,毫发未伤。

见我们到来,前线战士们立刻精神一振,使劲鼓掌。鲁小羊连长迎上前来,激动地说:“听说你们要来,战士们高兴极了,我代表全连战士欢迎你们!”接下来演出就开始了。我支起小鼓,表演了歌颂抗日小英雄的鼓曲《晋察冀小姑娘》。壬珠先是拉了几支小提琴曲,我又拉二胡为她伴奏唱了《王大妈要和平》《祖国的风》《蓝花花》《歌唱二郎山》和几首朝鲜歌曲。最后,叶科长打开留声机放起了唱片,优美的旋律在坑道里回荡。

慰问演出结束后,鲁连长对叶科长说:“今夜我要带几个士兵去抓几个‘舌头’,了解敌人的进攻部署,如果天亮前我回不来,通讯员会领你们去指导员那个坑道。”所谓“舌头”就是俘虏,因为要让他们开口透露情报,所以称他们为“舌头”。后来我才知道,鲁连长他们潜入敌阵后,遭遇了敌人的巡逻队。经过激战,成功抓到了“舌头”,但鲁连长和两名战士不幸牺牲了。